Munchkin

20.

“问你个事儿。”Johnny戳了戳TJ。

“问。”TJ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。

“Jackie最近跟你说什么了吗？”

TJ终于转过脸来看他，“没有，怎么了？”

“我不知道怎么说......”Johnny一脸忧愁地托着腮，自从上次遇见Joseph之后，Jack的表现就一直有些奇怪。虽然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，但总像是有所顾虑，又像是迟疑不定，“感觉他最近话变少了，还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我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，他又说没有......”

“我回头替你问问吧。”TJ也不清楚怎么回事，他最近脑子太乱，无暇顾及Jack和Johnny的恋爱进展。

 

一切还得从一个多星期前说起。

那天TJ在Curtis的电脑上查邮件，刚打开邮箱，Curtis的账号就自动登录了。TJ原本没想看什么，然而收件箱里一长串来自“Mason”的邮件吸引了他的注意，他犹豫了一下，把列表又往下拉了一点。

一页，两页，三页......最初只是零星的几封邮件，时间越往后，这个名字出现得越频繁，邮件的数量也越来越多。

他没去看邮件的内容，匆匆切换成自己的账号，却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要做的到底是什么。

他没向Curtis提这件事，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。他相信Curtis，但那些邮件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盘踞在他脑海里，把他的思绪搅得乱七八糟。

 

Johnny见TJ也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，刚想问问他怎么了，就被教授敲黑板的声音打断，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。TJ掏出手机开始刷网页，刷着刷着，动作突然僵住了，手机“砰”地一声摔在桌面上，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。

TJ脸色苍白，死死地盯着手机，却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。Johnny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，小心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
“……我先走了。”TJ咬着牙挤出这么一句，把课本胡乱塞进包里，抓起手机冲了出去。Johnny正想追，一回头见教授脸都黑了，又乖乖地坐了回去。

 

直到站在Curtis公司楼下，TJ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。

刚才让他冲动跑出来的，是Gray发来的一条消息。Gray告诉他，大家现在猜测Curtis的恋爱对象是维尔福德工业的Mason女士，因为她最近常来公司，对Curtis的态度也超乎寻常地热情，顺便还向他吐槽了一下Mason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看。

尽管知道Curtis的恋爱对象是自己，TJ还是无法保持冷静。于是他就这样冲到了Curtis公司楼下，但接下来呢？他不可能闯进办公室去质问Curtis，那太可笑了。他也不想告诉Curtis自己来过，他甚至不想以任何方式去问这件事。

他在路边坐下来，看着公司大门发呆。

玻璃门开了又关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，每个人看起来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。只有他，坐在路边，顶着满脑子浆糊一样糟糕得一塌糊涂的想法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。

他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，Johnny给他打了几个电话，但不管Johnny怎么问，他始终没说自己在哪。挂掉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，Curtis从那扇门走了出来。

走在Curtis身边的是Andrew，几个他不认识的人，以及一个女人。TJ没见过她，然而直觉告诉他那就是Mason。

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，一头扎进路边的一辆出租车，“去机场”几个字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。

机场就机场吧，反正去哪里都一样。TJ拿出手机，漫无目的地开始查机票。Jack的短信就在这时跳了出来：“Tommy，下课了吗？”

TJ犹豫片刻，回了一句“我去找你”。

短信刚发出去，Jack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

“Tommy！你还好吗？发生什么事了？”Jack焦急地询问。

“没事，我......我现在去找你，到了再跟你说。别告诉爸妈和外婆。”他顿了一下，又补了一句：“也别告诉Johnny。”

Jack忍住了追问下去的冲动，“......好，你自己小心，我去机场接你，把航班号和时间发给我。”

“嗯。”TJ挂掉电话，买好机票，把航班号和时间给Jack发过去，然后点开了Curtis的对话框，看了一会儿，又关上了。

 

最终他还是给Curtis发了一条短信。

在飞机上坐定之后，他给Jack发了短信，告诉他自己准备起飞了，又告诉Johnny下午不去上课，让他替自己请个假，最后思考了很长时间，给Curtis发了一条短信。

“Curtis，我回家几天，不用来找我。”

发送成功的标志亮起来之后，他关掉了手机。

收到短信的时候Curtis正在开会。

自从上次因为开会漏接了TJ的电话之后，他就养成了随时把手机放在手边的习惯，即使调成了静音，也还能看到短信和来电。他正讲到一半的时候，屏幕亮了，TJ的短信，Curtis随手点开。

首先映入他视线的，是“不用来找我”。

Curtis丢下一句“今天先到这里”转身就走。Andrew急急忙忙地追出来，但Boss早已不见人影。

Curtis没理会员工们诧异的目光，不顾一切地冲向电梯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TJ已经关机了，打给Johnny，弟弟说TJ上着课突然跑了出去，然后就没再回来。

“我知道了，我这就去找他。”Curtis果断地说，正要挂电话，被Johnny叫住了，“哥哥哥！等等！我也要去！”

“你去干嘛？好好在学校待着。”

“那个......”Johnny纠结了一下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，“Jackie他......最近有点反常，我很担心，我想去找他。而且我也担心TJ有什么事，他走之前看起来很糟糕。”

Curtis还没来得及回答，Johnny又补了一句，“他不是叫你不要去找他吗？万一他不见你，我还可以替你看看他怎么样，他总不会不见我吧？”

最后一句话成功说服了Curtis，“我去接你。”

 

等Curtis接上Johnny再赶到机场，TJ已经在华盛顿降落了。

为了接TJ，Jack翘了下午的课，早就在机场等着了，见弟弟出来，第一时间跑了过去，抓住他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好几遍。

TJ笑了一下，“Jack，我没事，你不用跑这么快的。”

Jack没听他说，猛地抱住他，“你真的吓到我了，Tommy，你不知道你出来之前我有多担心。”

“我知道......对不起，我有点冲动了，只是......”他停了一下，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，低下头叹了口气。

Jack什么都没问，只是把他的双肩包背到自己身上，揉了揉他的头发，“走吧，我们回去。你是不是没吃午饭？”

他点点头，乖乖地跟着Jack走，心思却不在午饭上。

不知道Curtis看到他的短信没有？如果看到了，应该会很着急吧，他还没有开机，但他可以想象到Curtis一定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，也发了很多短信。他觉得他应该告诉Curtis一声，自己已经到华盛顿了，不用担心。可他不知怎么，就是没有勇气开机去面对那一堆来自Curtis的消息。

他在心里挣扎了半天，最终还是开了机。

不出所料，一堆来电提醒和短信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，除了两条短信是Johnny发来的以外，剩下的全部来自Curtis，焦急的情绪几乎要突破文字冲出屏幕。他一条一条看完，回复的文字写了又删，最后只发了一句“我到了”，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。

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Curtis，也不认为自己能有足够的意志力拒接Curtis的电话，听不见是最好的选择。

 

Curtis准备打第四个电话的时候，Johnny阻止了他。

“哥，别打了，他给你发了短信又不接电话，要么是调静音了听不见，要么是不想接，再打多少个都没用的。至少现在你知道他没出什么事，就先让他静静吧。”他也担心TJ，但他还是比Curtis要冷静得多，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
Curtis摇了摇头，“我也不知道。”他是真的不知道，TJ最近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，他想象不出来到底会有什么事。他只能猜到事情一定和自己有关，可也猜不到更多的了。

“我了解他，如果不是非常严重的事，他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的。”Johnny仔细回想着TJ最近的状态，“他这几天好像也是有心事的样子......”话还没说完，Curtis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，“你说这几天？”

“说起来大概是从上周开始的？我也不确定，他表现得很不明显，看不太出......哥！！！”Curtis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大腿上，吓得Johnny赶紧拉住他，“你别激动！我也是现在想起来才觉得的，我天天和他在一块儿都没发现呢，这不怪你！”

Curtis沉默着，没有说话。Johnny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，只是安静坐着。过了十几分钟，Curtis再度开口的时候，已经冷静了不少，“你和Jack怎么了？”

“其实我也不太清楚......”他把跟TJ说过一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，“他还是喜欢我，在乎我的，我能感觉到。他没有想要放弃，他大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已，所以我得去找他。”

“他知道你要去吗？”Curtis想起自己只告诉了TJ要去找他，并没有提到Johnny也要去。

Johnny摇头，“我没有告诉他。”

“Tommy说Jack不喜欢惊喜。”

“对，他跟我说过，Jackie也跟我说过。不过我觉得他不喜欢任何突发事件，不只是惊喜。”

惊喜也好，意外也好，Johnny猜测，Jack真正不喜欢的其实是生活中那些他不能掌控的事。遇到意外时他还能知道该怎么办，发现问题，解决问题，然后一切回归正常。然而惊喜不是一个问题，他没办法解决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，因此才更加不喜欢它。Johnny明白这一点，但这次他想赌一把。

“也许他不喜欢惊喜，但我猜他会喜欢我。”

 

“其实你知道他看到短信之后，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吧？”听TJ讲完事情始末，Jack问。

TJ点了点头，他当然知道，但即使Curtis来了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。

“先不说这个了。”见弟弟一脸委屈的样子，Jack放弃了这个话题，问了另一件事：“Tommy，你跟我说实话，情人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”这件事他问过TJ两次了，每次他都说没什么，但Jack始终觉得不太对。

“其实真没什么，就是个误会。”TJ下意识地拽着衣角，轻描淡写地说：“Curtis那天开会没接到我的电话，我有点担心就去找他，忘记带钥匙出门，手机又没电了，他回我电话的时候找不到我了，就这样而已。”

Jack歪头看着他，没说什么。TJ被他看得心虚，赶快转移话题：“你和Johnny怎么回事？”

他那点再明显不过的意图Jack看得清清楚楚，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回答了：“我跟他说了Joseph的事，然后他跟我说......不管我觉得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，他都只想要我一个。”

上次Johnny的一番话让他有些感动，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。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表示过这样的坚定，他不懂得该怎么去接受。

在Johnny说这些话之前，他觉得自己是喜欢Johnny的，也觉得他们现有的相处模式很好，并没想过要和他分开。

但现在，他开始担心自己不能够回应Johnny的感情。

“所以你怎么想的？”TJ歪着头看他，“其实你心里早就默认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吗？在他正式表白之前，你其实已经在和他交往了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Jack无精打采地说。

“你情人节陪他，每个月飞过去见他，甚至天天跟他FaceTime，他提出的任何要求你都答应。你为他做了很多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，你明明很爱他啊，为什么不敢说？”TJ勾住他的手指，“我知道你因为Joseph的事一直不想谈恋爱，但是也不要因为这个就回避自己的感情。”

“那你在回避什么？”Jack反问。

“我......”TJ低下头，“也许是在回避我的不安吧。”

说实话，他一直都是相信Curtis的，无论在哪个方面，他对Curtis都有着完全的信任。更何况冷静下来之后，他也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。

但他总是会害怕，这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。

 

Curtis等了两天，TJ才接了他的电话，跟他说了整件事，并答应见他。然而Jack打开门的时候，第一眼看到的却是Johnny。

他有点惊讶，Johnny想说什么，被他打断了。他的视线越过Johnny投向后面的Curtis，“Tommy在房间里。”

Curtis带着歉意与感激看了他一眼，匆匆进了房间。

TJ坐在地上，双手抱着膝盖，默默地盯着窗外看，Curtis进来的时候他动了一下，没有回头。

“对不起。”Curtis在他身边坐下之后他主动开口，“For everything.”

“你永远不需要跟我道歉，Tommy。”Curtis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“其实......”

“你不用跟我解释的，我相信你，一直都相信。”TJ没让他说下去，“我只是害怕。”

“我知道，我也害怕。”Curtis抱住他，“别再离开我了。”

“我不想离开你……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TJ把脸埋在他颈间，“我知道我不该这么任性，不该这么冲动，但是我真的害怕。Curtis，你对我太好了，好得让我觉得不真实，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，也许某天早上我醒来，一切就消失了。”

“这不是梦，Tommy，我是真实的，我爱你也是真实的。你可以任性，可以冲动，你可以质问我，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，我只请求你不要离开我。”

TJ抬起头来，眼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。

他原以为Curtis会说“不可以离开我”，可他没有。他用脆弱又绝望的语气，说着“我请求你”，把他的心击成了碎片。

 “Curtis……别这样……”TJ小心地去拉他的衣袖，“你别这样……”

Curtis抱着他，不说话。

 

“抱歉，Jackie，我来之前没有告诉你。”Johnny率先打破了沉默，往门口退了一步，“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话，我就先出去……”

“Johnny......等等。”Jack有些疲倦地拉住他，摇了摇头，眼睛和睫毛都湿漉漉的。

“怎么了这是？”Johnny慌了，伸手想去抱他，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。

Jack完成了他没有做完的动作，把自己埋进了他怀里，“别走。”

一只手犹犹豫豫地落在他背上，动作很轻，指尖传来小心翼翼的温度。Jack突然表现出的依赖让Johnny有些猝不及防，他的小王子总是骄傲又温柔，对他一切心血来潮的要求和黏黏糊糊的行为保持纵容的态度，但像这样如同撒娇一般的时候少之又少。

怀里的人又把他抱紧了一点，“我不介意你突然跑过来……不介意你做任何事，只要那是你。”

在他开门看到Johnny的那个瞬间，他就知道，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这个大男孩。

所有的茫然和不确定，所有的踌躇和迷惑不解，都在见到他的时候烟消云散，不见了踪影。

他怎么会不爱Johnny呢？

他不喜欢惊喜，却不讨厌他给的惊喜。

他不习惯视频聊天，却在FaceTime的时候总忍不住抬头看他。

他怕麻烦，却一次又一次地飞过去见他，带着满心的期待迎接那个永远火热的拥抱。

他不怀旧，却仔细收着每一张机票，每一张他写的便条，手机里的照片和短信全都舍不得删。

他不想谈恋爱，却因为他心甘情愿地坠入爱河。

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Johnny的爱意和深情，但是他想让Johnny知道他对自己有多重要。

“别走，再等等我。”

Johnny闭上眼，心里的担忧融成一捧暖暖的糖浆，“我不走，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。”

 

TBC

看在我这一章写了这么长的份上就不要打我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