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nchkin

Right Here Waiting.By Richard Marx

11.

有时候Curtis会想，即使事情查不清楚也没关系，即使他不能再回去了也没关系，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。虽然手头上没有多少钱——厨房里藏的那些虽然比他现在的工钱要多得多，但他账户里的数字更加可观——这间简陋的小出租屋也不能跟他原来住的房子相比，可他渐渐地有些留恋这样的生活了。

然而生活总喜欢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来点刺激，当初想尽办法追查的时候迟迟没有进展，如今Curtis对这事不怎么上心了，线索反倒自己送上门来。

 

“这是Wilford的东西？”Curtis仔细研究着手上小小的窃听器，这是Edgar从Wilford的一家地下赌场弄来的，比平时常用的那种更小、更隐蔽、声音也更清晰，组装方式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南宫明秀之手。但南宫明秀一直不愿意跟Wilford合作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。

Edgar点点头，把另一份资料递给Curtis，“对，最近Wilford那边的东西明显都是南宫做的或改装的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正好南宫也失踪了，我查了一下，大概就在我来找你之后不久。”

“也就是说，在那次任务结束后不久。”

“而且你看这个。”Edgar翻到资料的某一页，“他的女儿，尤娜，被绑架了。”

“这就说得通了。”看完手里的资料，Curtis也大概理清了整件事。上次任务中袭击他们的大概就是Wilford的人，那一次Wilford没能抓到南宫，于是转而绑架了尤娜来威胁他。而在经过了去年的那件事之后，Wilford想除掉Curtis也是可以预料的了。

见Curtis沉默地翻着资料不说话，Edgar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，“所以……你暂时还不想回去？是因为他吗？”

Curtis犹豫了一下，点了点头。

“你真的很喜欢他啊？”

这回Curtis没有承认，也没有否认。他把资料和窃听器塞进口袋，想了想，又拿出来还给Edgar。

“你收好，Wilford那边要盯紧，但是先不要动，以免打草惊蛇。他费那么大功夫抓南宫，绝对不可能只是让他做窃听器之类的东西，一定有其他目的。”

Edgar答应着，把东西收了起来，Curtis又跟他讲了几个要重点关注的地方，然后匆匆离开了。

TJ快下班了，Curtis要去接他。

Curtis当然喜欢TJ，但在Curtis心里，自己更多地是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，暂时照顾他，直到他回家的那一天。

他总是要回家的。

Curtis没有想过自己能把TJ留在身边，他也不敢想。TJ的世界应该有钢琴，有鲜花，有精致的晚餐和柔软的床，而不是跟他挤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睡铺在地上的旧床垫。当然，如果他带TJ回去，他们就不用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，可是之后呢？

他的世界太危险了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TJ牵扯进来。

 

12.

然而Curtis的自制力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那么强，有些东西他心里清楚，却未必真能做到。

所以他还是继续纵容TJ亲近他，继续拿自己的手臂给TJ当枕头，也继续给TJ做饭洗衣服、讲故事哄睡觉。TJ曾经因为过意不去坚持自己洗了一次衣服，结果不但把白嫩的小手冻得通红，衣服也洗得乱七八糟，连泡泡都没冲干净。

“你的手是要弹琴的，衣服我洗就好了。”Curtis拉着他的手放进温水里，仔细替他洗干净指甲缝里的洗衣粉，然后又帮他擦干水，把一个热水袋塞进他怀里让他抱着。

“你要是想帮忙的话，一会儿给我递衣架。”

从那以后Curtis就再没让TJ洗过衣服，他洗衣服的时候，TJ就在旁边看着，等着他洗完给他递衣架和夹子。Curtis也不要他洗碗，顶多让他帮忙把洗好的盘子擦干。Edgar总说Curtis要把TJ宠上天了，但Curtis不予回应。

“你越对他好，他就越离不开你，你知道的吧？”趁着午饭时间，Curtis跟Edgar去了他住的地方，Edgar数着他刚弄回来的子弹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你是想拯救他吗？”

Curtis摇摇头，“是他在拯救我。”

 

当天晚上，Curtis照常送TJ去上班。

TJ已经比刚开始活泼了很多，他本来就不是寡言的人，情绪好一些之后就开始喜欢拉着Curtis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了。Curtis喜欢他这种逐渐明朗的样子，也总是努力回应他的话，希望他们之间良好的交流能让他一天天开心起来。

但今晚TJ格外安静，一路上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不少，走到小酒馆门口的时候，他突然拉住Curtis。

“Curtis，你今晚想不想点一首歌？”TJ的表情带着一点点紧张和期待，“我偶尔会唱两首歌，没有酒吧那些驻唱唱得那么好，不过……你想吗？”

“我……想。”Curtis说不出拒绝的话，而且他也真的想听TJ的歌声，男孩的声音柔软甜蜜，歌声也轻快动人。“但我不知道该点什么……你选一首你喜欢的吧。”

TJ低头想了一下，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，松开他的手进去了。

 

13.

因为TJ的话，Curtis一整晚都没有走开。但今晚小酒馆的生意似乎特别好，客人一直很多，TJ不得不一直待在吧台后面，没有时间出来演奏。直到TJ快下班的时候，几个熟客喝得开心，起哄说整个晚上都没听见TJ的琴声，老板才让他从吧台里出来。

“谢谢大家惦记我的演奏。”TJ在老钢琴前坐下，对大家笑了笑，“今晚有位先生向我点了一首歌，所以接下来的演奏和歌都献给他。”说到这里，他的目光转向Curtis坐的角落，停了一下，“很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。”

Curtis听着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似乎有些异常，正想细看他的表情，他却低下头去了。

熟悉的前奏响起，Curtis正在回想这是哪首歌，突然发现小酒馆里一下子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，静静地听TJ弹琴。小酒馆里没有麦克风这种东西，尽管Curtis听力比一般人要好一些，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靠近钢琴的位置，以免遗漏TJ唱出的每一个字。

事实上，Curtis不是没有听过TJ弹琴，也不是第一次听他唱歌。自从他的状态慢慢好起来之后，他在家也时不时会哼几句歌词，或一小段好听的旋律，有些是Curtis听过的，有些没有。但Curtis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的歌声像今晚这样，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，又无法开口。

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

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

I hear the laughter

I taste the tears

But I can't get near you now

Oh can't you see it baby

You've got me going crazy

Wherever you go

Whatever you do

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

Whatever it takes

Or how my heart breaks

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

……

Curtis从口袋里掏出TJ让他帮忙拿着的手机，打开音乐播放器，输入了几个字母。

 

唱完这首歌之后TJ就直接下班了，走之前还特地跟老板说了几句什么。Curtis有点好奇，但还是忍住了没问，TJ也不说话，最后还是Curtis打破了沉默。

“你……”他原本想说“你唱得很好听”，但TJ没给他机会说完，刚说了一个字，TJ就突然抓住他的手，“Curtis！”

Curtis被他吓了一跳，“怎么了？”

“我喜欢你，我……”他咬着唇，似乎在重新酝酿勇气，“我们在一起好吗？”

“……不。”Curtis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。

TJ像是没反应过来，呆呆地看着他，Curtis深吸了一口气，逼着自己说下去：“你不能跟我在一起，Thomas，你在我身边不安全。”

男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把脸转向另一边，过了好几分钟才重新开口。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轻声说。

接下来的整个晚上，TJ都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。

 

14.

几乎是在推开门的一瞬间，Curtis就感觉到了异常。

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，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，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，却引起了他强烈的不安。Curtis谨慎地踏进门，试图找出引发他这种感觉的根源。

然后他看到了，流理台上，他的杯子底下压着一张纸。Curtis想冲过去，腿却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，那短短的几米突然变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。他抽出那张纸，手抖得让他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。

 

Curt：

我一直没有告诉你，我早就知道你是谁，你在小巷里拦下我之前我就遇见过你。我知道你的身份，也大概猜到了你为什么躲在这里。

我知道，你拒绝我是不想让我陷入麻烦，你是真的认为我跟你在一起会有危险，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，所以我不怪你。但我想让你明白，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，是我多年来过得最安心的日子，更何况在遇到你之前，我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。

Curtis，我还是爱你，不管你拒绝我多少次，我都一样爱你。

我走了。

 

Curtis把最后一句话读了很多遍，不敢去想这句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。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垫上，把手伸进床垫边缘的缝隙中去摸他们的存款，一小叠钱掉在地上，撒得到处都是，Curtis把它们捡起来，数了一遍，又数了一遍，一分钱都没少。再数一遍，还是一分不少。

他记起自己在厨房的墙砖下藏的那笔钱，又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看。尽管他心里清楚，先不说TJ根本不知道他把这笔钱藏在哪里，不可能找得到，即使知道，TJ连他自己存下的那份工资都没拿走，更不可能去动那些钱。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，希望TJ是拿着钱走了，而不是两手空空地离开。

事实打破了他的幻想，那些钱原封不动地藏在墙砖下，跟Curtis放进去的时候一模一样，连位置都没有移动分毫。

他的男孩从家里离开了，留下一封信，留下一句“我走了”，却没有带走任何东西，也没有带走一分钱。

Curtis的心沉了下去。
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