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unchkin

下章完结

20.

Carter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Colin了。

以前他每天都可以看见Colin很多次，除了Colin总是一大早跑到他的沙发上睡觉以外，他也常常在开门的时候碰见Colin，更别说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能看到Colin趴在栏杆上。原本他以为他们住在对门，一天碰面好几次属于正常的频率，然而跟Colin吵过一架之后他才发现，原来相距不过几米的两个人也可以完完全全避开彼此。

见不到Colin让Carter有些不习惯，但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在想那个讨厌的家伙。

谁要想那个骗人的混蛋。

为了不让自己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，Carter整个人都投入到工作和婚礼——也就是一场婚礼和另一场婚礼中。Jefferson和Jensen知道他跟Colin吵架，可也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任由他一遍遍地打来电话确认一些很小的、已经确认过很多次的细节。Jensen对此表示过担心，但Jefferson不让他提这件事。

“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Jefferson摇了摇头，“给他一点时间吧。”

Carter疯狂工作，Colin则夜以继日地练习、写歌。

乐队的成员们被Colin折腾得苦不堪言。他常常在深夜打电话给他们，打断他们的夜生活或把他们从睡梦中吵醒，只为了跟他们讨论一段鼓点。

“拜托你不要在夜里写歌了，去睡觉可以吗？”被吵醒的鼓手在电话那头打着哈欠，“明天我会很乐意和你讨论这个，但现在是夜里两点。”

“我睡不着。”Colin沮丧地说。

“那就去跟你男朋友道歉，半夜骚扰我对你没有任何帮助。”Rick干脆地挂了电话。

自从在酒吧见过Carter一次之后，乐队里的其他人都开始管Carter叫“Colin的男朋友”，而Colin也都乐呵呵地默认了。跟Carter争吵过后，虽然Colin没有主动提及，但他的反常表现得实在过于明显，其他人很快就猜到了原因。只是Colin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于是他们知道的也仅有“Colin跟他男朋友吵架了”而已。

因为Colin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Carter的信息，所以他也没办法跟任何人谈这件事，只能憋在自己肚子里，憋得他脑子都快炸了。

他当然想跟Carter道歉，但Carter大概不想再搭理他了吧。

Colin看着手里被画得乱七八糟的乐谱，烦躁地把手里的铅笔丢到一边。

21.

接下来的一周，Carter几乎从早到晚都泡在婚礼场地里。

客户最终定下来的方案是大型室外草坪婚礼，而且婚礼时间在晚上，为此Carter和同事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布置灯光，以达到客户所要求的“梦幻又浪漫”的感觉。大家设想了很多种方案，最后Carter提出直接用成串的小灯泡覆盖他们搭好的棚——原计划是用藤蔓植物缠绕的——作为整个场地的主光源，主棚以外的地方则用点缀的纸灯挂在树上。其他人对这个方案意见不一，有人担心小串灯亮度不够，认为应该增加其他主光源；有人则担心大面积的小灯泡会造成眼睛不适；也有人担心客人坐在灯下会觉得很热。只有另一位场地负责人Dan完全同意他的方案。

“我觉得这个方案不错，而且完全可行。”Dan从文件夹里翻出他在现场拍的照片，“我们的棚搭得很高，而且是以舞台为中心成扇形散开的，串灯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间，距离地面也足够远，不会有过热的问题。”

“而且串灯的光并不刺眼，大面积分散的串灯完全可以满足照明需求，光源太杂反而会破坏灯光效果。”Carter解释道，“我们已经有舞台灯光了，如果再增加串灯以外的主光源，现场灯光过亮就没办法营造氛围。”

“问题是，你这个方案布置起来很麻烦，万一布置出来效果不理想，拆除需要花费很多时间，但我们只剩下一周了。”

“我们只剩下一周是因为之前给出的几个灯光方案效果都不够理想。”Dan毫不客气地指出。Carter是这次的场地负责人之一，灯光方面本来不是他的任务，只不过因为剩余时间确实不多了，场地的灯光问题又迟迟没有解决，才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会讨论。“就用这个方案吧，怎么布置由Carter安排。”

Carter的方案布置起来的确很麻烦，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，同时也为了避免再浪费时间更换，他们花了一天去对比所有类型的串灯和纸灯，选出了最合适的一种。然后又花了两天时间安装布置，调节亮度和间距。等到终于调试好之后，所有人发出了整齐的赞叹。

“这真是……”

“……太棒了。”

每天早出晚归，碰见Colin变成了更加不可能的事。

不仅见不到，Carter现在连Colin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了。Colin的Twitter不再更新，对门安静得如同被巨大的玻璃罩隔开，以前偶尔会听见来自对面或顶楼的吉他声，现在也听不见了。

Colin就像直接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。

他想了想自己以前是怎么能随时知道Colin的动态的，然后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Colin不停地给他发短信、打电话，或者直接跑到他家，跟他讲中午吃的三明治，刚刚想出来的一小段旋律，练习时跟乐队成员的吐槽。然后Carter也跟他分享自己遇到的奇葩客户和窗外叫个不停的猫。

但不管他们聊些什么，总是Colin主动告诉他自己在干什么，日日如此，从不例外。

Carter不是一个被动的人，只是Colin好像无时无刻不想着他，无时无刻不与他分享自己生活的每一个细节，让他不需要发短信去问“你在哪里”或“你在做什么”。而他也渐渐习惯了做被惦记的那一个，以致于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没人惦记是什么感觉了。

但是现在，那种感觉又回到了他的生活中。

22.

Carter不知道Colin在做什么，Colin却了解Carter的动态。

他知道Carter什么时候出门，什么时候回家，知道他想出了一个很棒的灯光方案，也知道他要一个人去参加Jefferson和Jensen的婚礼。

在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，Colin就建议过Carter给他公寓门的合页上点润滑油，但Carter似乎一直没有管它。并不是说Colin很嫌弃那扇门开关时发出的吱呀声——在Carter搬进来之前他的确是很嫌弃——他只是想帮忙。不过现在他开始庆幸Carter没有按他说的做，至少在Carter不和他说话的日子里，他还可以从门的声响听出Carter是出门了还是只是出来拿个报纸。

他也不敢再在晚上上顶楼练习，只因为担心Carter不想听见他的琴声，但他还是常常上去，靠在护栏上看从Carter房间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，猜测他日思夜想的人是躺在床上看书还是在抱着手机刷推。

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，连你的呼吸都是烦人的。这个道理他懂。

可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狂。

Carter没有在看书，也没有在刷推，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。明天就是Jefferson和Jensen的婚礼了，他却睡不着。

虽然他一直说不会带Colin去参加婚礼，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，至少在他们跳进海里之后，他是想过的。

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曾经他面对上东区的女孩们说起情话有多手到擒来，现在面对Colin就有多紧张不安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自己隐瞒的事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是真的很喜欢他。Carter并不常常喜欢上别人，这些年来他喜欢上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，他总是习惯性地在对方身上挑毛病，胖了不喜欢，太瘦了不喜欢，眼睛太小不喜欢，头发太少不喜欢，话太多不喜欢，太闷了也不喜欢，油嘴滑舌不喜欢，不会说话的更不喜欢……其实他知道自己未必真想找一个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的恋爱对象，他只是想逃避自己没有信心的稳定关系。

但Colin是不一样的，Colin的狡辩也好，无赖也好，强词夺理也好，信手拈来的调情也好，都是可爱的，处处散发着让他着迷的气息。

即使Colin骗了他，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喜欢Colin。

可想到Colin对自己说的谎，Carter又觉得有些委屈了。他用力甩了甩头，试图把Colin从他脑子里甩出去，然后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。

23.

天还没亮，Carter就被电话吵醒了。

“你好？”Carter努力睁开眼看了一眼号码，然后才接起来。

凌晨的来电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，这一通电话也不例外。电话是花店打来的，因为花店老板与Carter熟识，Carter就以公司平常享有的折扣替Jefferson和Jensen订了花。为了保证花能在婚礼上保持新鲜，花店的送货时间定在了婚礼当天的清晨，以便在婚礼开始前把花布置好。然而花店老板却给Carter带来了一个坏消息：送花的车在路上出了车祸，虽然送货员只受了轻伤，但花却被撞坏不能用了。

“不能马上再送一批过来吗？”

“恐怕不行。”花店老板抱歉地说：“你挑的那种花只有这么多，全都送过去了。就算花还有，现在马上去准备送货也赶不上婚礼了。”

“那婚礼怎么办？”

“我店里还有一点花，不过数量很少，大概不够用，我先给你送过去，再想办法从别的店弄一些来。”老板听起来也很着急，“定金我会退给你，这些花就当赔偿吧。”

没有别的办法，Carter只能先答应下来。另一通电话又拨了进来，Carter跟老板匆匆交代了几句，就把电话挂断，接入了另一通来电。

这次打来的是Carter的同事Dan。“出事了。”对方语速很快地说：“乐队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出了车祸，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，没办法在婚礼上演奏了。”

“……不会是撞了一家花店的送货车吧？”不知道为什么，Carter突然冒出这个想法。

“我不知道是不是花店，但好像确实是送货的车。”Dan有点疑惑，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因为我朋友婚礼订的花在送货路上被撞了。”Carter觉得很心塞，“这样吧，你赶快联系一下我们备选名单里的其他乐队，尽快找到替补，让他们早上7点半到婚礼现场去彩排。婚礼晚上才开始，时间应该是够的。”他翻开自己的记事本，抓起笔匆匆写了几行字。“如果8点之前都没有找到能用的乐队就告诉我，我再想办法。白天我必须在我朋友的婚礼上，你盯着现场，晚上我会赶过去。”

跟Dan商定了应急办法之后，Carter也睡不着了。天才刚蒙蒙亮，他不想这么早吵醒Jefferson和Jensen，便发了个短信，让他们起来之后再给他打个电话。

没了睡意的Carter走到窗前，默默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。

在Carter看不见的上方，Colin站在天台上，看着远方慢慢升起的太阳，拿起放在一旁的啤酒喝了一口。

TBC